11月12日，2024第六屆大涼山戲劇節(jié)，戲劇愛好者圍爐夜話。主辦方供圖

10月，第十一屆烏鎮(zhèn)戲劇節(jié)，觀眾在蚌灣劇場內(nèi)看“青年競演”單元劇目。主辦方供圖

11月10日，2024第六屆大涼山戲劇節(jié)，觀眾在露天劇場觀看《廣陵絕唱》。主辦方供圖

為了去第六屆大涼山戲劇節(jié)，00后男生潘雨春的行程堪稱“特種兵”：“我早上4點半起床，坐一個小時出租車到蘭州站，上午7點坐動車，下午兩點多到成都，再從成都到西昌，走進酒店房間已經(jīng)是晚上9點半。”

中國傳媒大學音樂劇社成員沈子曰，經(jīng)常“跑圖看劇”——追著巡演路線，去不同城市看同一部劇，比如今年她北至哈爾濱南至深圳，到多座城市連刷舞蹈詩劇《只此青綠》；她還會“連打”——高密度看不同劇，比如在上海幾天去各個小劇場看劇，一天能看3場戲。

北京師范大學大三學生華花，去阿那亞戲劇節(jié)時從早上10點開始看戲，個人電量能“超長續(xù)航”一直到晚上11點，“見縫插針塞了好多戲”，還會臨時收票看。在偌大的園區(qū)，華花一直在狂跑趕場子，隨便買一個熱狗充饑。

現(xiàn)在，年輕人為何熱衷成為“戲劇特種兵”？

一進入劇場，就能體會到極大的能量

在北京讀大學的許佳木，2023年去看了話劇《蔣公的面子》，很喜歡。這部話劇誕生于她高考時夢想的高校——南京大學。今年3月，《蔣公的面子》第500場在南京演出，許佳木決定奔赴南京，重刷這部經(jīng)典作品。

“前一天晚上，我乘坐硬臥列車出發(fā)，次日清晨抵達南京。下車后，我直奔總統(tǒng)府附近，吃了一個湯包，然后進總統(tǒng)府參觀。下午看戲，晚飯打包了麥當勞又上車回北京了。我兩個晚上都是硬臥上過的。”到了南京，一出地鐵，許佳木看到路兩邊水杉林立，別有風味。

許佳木說，《蔣公的面子》第500場演出，主辦方準備得很用心，不僅提供特別版場刊，還在劇院內(nèi)設置物料互換區(qū)，很多戲迷帶來了精致好看的物料，或者是自己刻的章。“那天劇院就像嘉年華一樣。當時我跟小紅書上一個姐妹約了換物料，結果聊著聊著發(fā)現(xiàn)是老鄉(xiāng)。”

林斐上高中時，語文老師提起在北京上學期間去看話劇的經(jīng)歷，激發(fā)了她的好奇心。

來到北京上大學后，林斐開啟了“特種兵看戲”模式。“2023年，我一年看了40部。在今年，上半年我就已經(jīng)看了40部了。身邊看劇的人也挺多，我們文學院的學生對戲劇很有興趣，而且我會因為原著作品去劇場看戲。”

林斐分享了今年夏天去鄭州和上海的經(jīng)歷。在鄭州，《人間失格》散場后，她晚上11點去吃海底撈，坐次日凌晨兩點的臥鋪火車，中午抵達上海，當日下午、晚上“無縫銜接”去看了兩部劇，之后在上海停留多日。林斐在兩座城市共計看劇11部。

大四學生路遙說，“連打”看劇很幸福。去一座城市后，除了看戲，其他時間就逛一逛附近的商場、博物館，或者打卡“快閃店”。她去上?？磻驎r，想到路費和酒店的費用既然都花了，那就看個夠。“本來最想看的只有兩三部，但入滬4天，我就會把8場都排滿。”

國慶假期，于思甜去上海和蘇州“連打”看戲一周。“坐臥鋪火車去的路上痛經(jīng)并發(fā)腸胃炎，我差點暈在火車上，被列車員們圍起來照顧。接下來兩天腸胃炎還沒好，于是都沒怎么吃東西，怕在看劇途中需要沖出去。所幸后來沒有發(fā)生任何意外，而且第一天就看到了一場非常好看的音樂劇。”

于思甜說，生活中自己性格很“淡”，是“i人”，但進入劇場中就能感受到極大的能量，釋放情緒。“如果劇本里的人物、情節(jié)與自己的生活和思考有一些共鳴，就更上頭了。”

感知到一部戲劇情之外的精神力量

有的“戲劇特種兵”為了同一部好戲“跑圖”，涉足多個城市；有的人“連打”看戲，用戲劇作品填滿自己的時間；還有一些人則熱衷奔赴戲劇節(jié)。

在劇目和戲劇周邊活動密度較高的戲劇節(jié)中，年輕人對于戲劇的各種想象和需求能得到滿足，讓千里奔赴有了值得的理由。

今年立冬后的第一周，第六屆大涼山戲劇節(jié)在四川西昌舉辦。長途跋涉、專程奔赴的“戲劇特種兵”潘雨春，觀看了開幕大戲《星回》。

潘雨春雖然聽不懂彝語，但能從戲劇的畫面中聯(lián)想到自己的種種經(jīng)歷，這大概就是戲劇不同于其他藝術形式的魅力。“其實來戲劇節(jié)還有一個想法，就是‘見見世面’。今年有11個國家的藝術家?guī)?00部戲劇，我可以集中看到這個世界最新在發(fā)生的藝術，拓寬我的認知。”

潘雨春從中學開始就是戲劇愛好者，大學加入了蘭州大學的若水戲劇社。“來蘭州演出的戲劇不多，很多時候我只能在網(wǎng)上看視頻。但只要有線下機會，我都會去，之前看了陳佩斯的《驚夢》，真好。”潘雨春說，“戲劇最吸引我的是它的‘瞬時發(fā)生’，只有到現(xiàn)場，才能感受到那種魅力。”

作為大涼山戲劇節(jié)藝委會藝術總監(jiān)，濮存昕每年冬天的這個時刻，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這里的劇場與山水間，“這是很重要的一個事，要把時間固定住”。

即便對濮存昕來說，戲劇也不是來一個戲劇節(jié)的唯一理由，“這兒溫差大、日照足，你吃過這兒的蘋果嗎？是醬紅色的；還有土豆，我都想在拉桿箱里裝幾個帶回去”。

關于當?shù)氐耐炼?ldquo;傳說”，成都文理學院大四學生胡欣雅也聽到過，“聽說有一種‘涼山漢堡’，就是把大土豆切開，中間撒辣椒面”。

胡欣雅是戲劇節(jié)的志愿者，老家河南的她在成都念書，因為戲劇節(jié)才第一次來到西昌，“看了戲，認識了朋友”，不虛此行。

胡欣雅覺得，同樣是看戲，在大涼山和在成都有不同的體驗，大城市里的戲劇是點綴；特地為戲來到這里，就會心無旁騖、全力以赴。“最讓我感動的是各種各樣的謝幕，全組人員手拉手，有一種劇情之外的精神力量。”

胡欣雅決定，明年工作后，跑到更遠的烏鎮(zhèn)戲劇節(jié)瞧瞧。

戲劇會成為越來越尋常的生活方式

今年大涼山戲劇節(jié)為熱愛戲劇的年輕人新設置了一個“高階玩法”，不僅能看，還能創(chuàng)作。新創(chuàng)單元“自然戲劇實驗營”，公開招募9組非戲劇專業(yè)出身的年輕人，互不相識，臨時組隊，去往懸崖村、香格里拉湖、北斗村等9個點位，以萬物為角色進行故事創(chuàng)作，最終以慢綜藝的形式呈現(xiàn)創(chuàng)作過程。

晚上10點多，年輕人還在圍著篝火播放、討論自己的作品，濮存昕也湊上去聽。“年輕人很坦誠，說真的沒弄出什么作品。但蘇格拉底說過一句名言——‘我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把‘不知道’拍出來了，非常誠實，挺好。”濮存昕說。

華花是北京師范大學北國劇社成員，她去阿那亞戲劇節(jié)密集看戲時，碰巧去聽了一場希臘語劇本朗讀。“完全是天書，只能看字幕，但是在一個靠海的禮堂看的。禮堂里面靠海一面是透明玻璃，還有門，走出去，是一個懸空平臺，旁邊是海，我感覺特別震撼和美妙。”

“非常喜歡凝縮在有限時間里的故事和情緒，完全可以隨著演員們崩潰大哭和大笑。我通常是自己去看，回來的路上百感交集，都是和自己交流的，是很美妙的時刻。”華花說。

“戲劇特種兵”的狀態(tài)，對于青年戲劇導演丁一滕而言毫不陌生。他大學時也是北國劇社成員，還是出了名的“戲癡”。“我當年就是每天看戲，一直在劇場：北京人藝、國話先鋒劇場、蜂巢劇場、鼓樓西劇場……我不停穿梭在北京各個劇場看戲。”

他記得，自己在北京師范大學北國劇社時，“沒日沒夜地排練，特享受”。

他相信，進劇場看戲，會成為越來越尋常的一件事、一種生活習慣。“現(xiàn)在有大批青年觀眾走進劇場，青年觀眾也有老的一天，到那時候他們還愿意看戲。那中國的戲劇觀眾層次就會更多樣了。”

沈子曰很喜歡在上?？磻虻母杏X，不同劇場都離得很近，所以“戲劇特種兵”如果要看多部劇，基本上沒有太大的通勤壓力，看完一場可以立即轉場去看下一場。

“劇場都聚在一起，也就會把觀眾都聚在一起，不是說走出劇場，就結束了。”沈子曰說，因為看戲，她認識了一些“同擔”（指有相同愛好的人——記者注），大家一起聚餐、聊戲、制作宣傳物料等，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看戲，正在成為一種新型社交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