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爆款舞蹈詩劇《只此青綠》原班人馬打造的同名電影在各大影院上映。周莉亞和韓真共同執導的《只此青綠》自2021年8月在國家大劇院首次“展卷”后,已在70余座城市演出了近600場,場場都是“一票難求”,其選段還登上了央視虎年春晚的舞臺,領舞人孟慶旸的“青綠腰”更是在網絡上掀起了一陣討論和模仿的浪潮。
電影《只此青綠》劇照。
影片《只此青綠》主要講述在《千里江山圖》即將展出之際,一位現代文物研究員跨越九百余年時空,見證北宋少年畫家王希孟與無數勞動者攜手,歷經千辛萬苦創作出傳世畫卷的歷程。影片不僅基本還原了舞蹈詩劇對《千里江山圖》的演繹,而且以更加具象化的光影藝術叩擊著每一位走進影院的普通觀眾。
“化靜為動”的詩意表達
隨著《只此青綠》舞劇的爆火,《千里江山圖》掀開塵封的歷史,倏然走入世人的視線。山水畫是中國畫所獨有的科目,分為青綠山水、水墨山水和淺絳山水等。唐以前曾出現青綠山水畫的端倪,如東晉顧愷之(宋摹本)《洛神賦圖》卷中的山石林木背景均染以綠色,隋代展子虔(北宋臨)《游春圖》卷上也隱隱染有一抹石青。直到北宋中后期,才漸漸出現了小青綠山水,而《千里江山圖》則為設色濃重的大青綠山水的開山之作。但由于畫家王希孟的生平材料只有寥寥數十字,畫卷本身也幾乎沒有人物和情節,《千里江山圖》的跨媒介再創作面臨著巨大的困難。
直到那一抹抹留存千年仍然熠熠生輝的“青綠”啟發了創作者的靈感。文博工作者對《千里江山圖》進行掃描時,在微弱的光線環境下,發現畫卷的顏料有吸光的現象,畫中石青、石綠顏色的地方出現了閃光。這一特異的現象令創作者生發出“此畫,與天地眾人共繪,往來者,但見青綠足矣”的感慨。由此,“青綠”不僅成就了舞劇的名稱,還被提取成為一個核心意象角色,成為“全劇中的美學提純——青綠靜待畫中千年”。創作者從靜態的繪畫語言出發,依據宋代繪畫內斂的基調設計出“靜待”“望月”“落云”“垂思”“獨步”“險峰”“臥石”等一系列造型動作,舉手投足間的留白,展現出東方擬人化的自然美樣態特征,也蘊含著蒼茫宏遠的時空維度的哲思。
一群盤立高髻、身著青綠漢服的女子,頭飾如畫中的山石,雙袖下垂像是山的紋理,又如山間瀑布,用翩躚的舞姿勾勒出如詩如幻的無垠山河。網友們紛紛稱贊它“以雅致清麗的中式美學營造跨越千年的夢境,激活了觀眾心里的傳統文化基因”。
電影《只此青綠》人物劇照。
“超繪畫”的創作方法
在當代舞蹈創作中,將繪畫的靜態圖像轉換為舞蹈的動態敘事的主流創作路徑,就是從傳統美術圖像獲取題材、造型、色彩及文獻資源,并加以轉換。但《只此青綠》的創作思路卻是在形而上的意義上把握到兩種藝術形態所共有的氣韻與美感,在具體形態上找到了可供轉化的元素,諸如畫卷上線條的千變萬化可演繹為舞者動態的沉穩與冷冽,水波澹澹則可幻化為舞姿的雍容婉轉。
《千里江山圖》被稱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藝術成就不言而喻?!吨淮饲嗑G》并未背負傳統的包袱,而是在古典舞的創作和樣式的開掘上守正創新。關于王希孟的最早記錄見于蔡京在《千里江山圖》上書寫的題跋:“政和三年閏四月八日賜。希孟年十八歲,昔在畫學為生徒,召入禁中文書庫,數以畫獻,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誨諭之,親授其法。不踰半歲,乃以此圖進。上嘉之,因以賜臣京。謂天下士在作之而已。”天才少年十八歲以后的創作與際遇全都成為謎團。
《只此青綠》創作團隊毅然放棄為王希孟在謎團上編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生平經歷,而是設立“展卷人”,并轉而聚焦于畫卷背后的織絹人、磨石人、制墨人和制筆人等,真正擺脫了從畫卷本身的樣式進行模仿的創作模式,騰挪出獨屬于舞蹈的表達空間。最終通過舞蹈的視覺樣式來表達情感并完成立意的舞臺轉化。“展卷人”與希孟跨越時空的對話更讓觀眾仿佛身臨其境。
從舞蹈詩劇到電影,不僅新增了“初見、聽雨、青綠、苦思”等篇章,而且借助于實景拍攝、虛擬攝影、蒙太奇組接、動畫、特技特效等電影手法技術,創造出更加豐富多樣的空間語言和藝術情感,帶領觀眾切身領會青綠山水畫卷中的宋風雅韻。
王希孟《千里江山圖》(局部)。資料圖
“人民文藝”的時代脈搏
為何偏偏是十八歲的王希孟完成了山水畫史上如此重要的里程碑呢?曾任故宮博物院書畫部主任的余輝先生指出,除了宋徽宗對他的青睞之外,王希孟正趕上當時繪畫材料的突破性發展,如批量下機門幅近兩尺的細密長絹,還有就是大量出現礦物質顏料石青。
《千里江山圖》在世間流傳900多個春秋,為減少對畫的損傷,近百年只展出了4次。所謂:紙壽千年,絹壽八百。經檢測,《千里江山圖》絹本設色,縱51.5厘米、橫1191.5厘米,絹織得十分緊密和平整,應是北宋的“官絹”。其石青、石綠顏料質量上佳,至今仍能綻放絢爛的光芒。創作者正是在飽讀嚴謹專業的研究文獻資料之后,將為畫卷的創作提供物質基礎的各類工匠帶到臺前,為《只此青綠》開拓出新的敘事維度。
有評論家認為,《只此青綠》挖掘出的《千里江山圖》背后廣闊的民間圖景——由問篆、唱絲、尋石、習筆、淬墨所構成的民間技藝體系,體現出了“人民山水”的理念,這也是《只此青綠》全劇的思想基石,意味著由《千里江山圖》到《只此青綠》的價值轉向。杰出的文藝創作往往都是立足于時代,《只此青綠》爆火的背后,不僅是“青綠”在觀眾心中留下印記,也讓“人民文藝”的時代脈搏跳動在古老的《千里江山圖》之上。不過令人惋惜的是,不論是舞劇還是電影版,在“人民山水”的價值取向之下,不免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王希孟的少年意氣和胸中丘壑,獨屬于這個少年的光芒反而隱現在后。
但影版《只此青綠》仍然算得上對后續的中國藝術電影有全新的藝術引領作用。沒有臺詞的輔助,完全依靠肢體語言和音樂配合來呈現人物、推動劇情,和傳統的商業電影有著極大的區別。電影版打破了舞臺的局限,呈現出的場景更加豐富細膩。雖然電影的剪輯也會將舞者行云流水般的動作剪碎,但總體而言還是通過特寫和全景之間的切換,技術和特效的加持,為觀眾呈現出一場極為震撼的視聽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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