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分手的決心》是由樸贊郁執導兼編劇的懸疑犯罪電影，在第75屆戛納國際電影節上首映，其導演樸贊郁獲得了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該片講述的是刑警海俊在調查一起死亡事件的過程中與死者的妻子宋瑞萊見面后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現從影片的聲畫關系和山海的隱喻來分析劇情的推動和主題的表達，并從解構影片中景別角度的運用和色調影調的氛圍營造幾個方面對視聽語言在《分手的決心》中的作用進行較為詳細的分析。

《分手的決心》概述

電影《分手的決心》（以下簡稱電影《分》）是由樸贊郁執導兼編劇的懸疑犯罪電影，于2022年5月23日在第75屆戛納國際電影節上全球首映，樸贊郁還因其獲得了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該片講述了刑警海俊在調查死亡事件的過程中，與死者的妻子宋瑞萊見面后，面臨中年危機的他被年輕美貌的犯罪嫌疑人宋瑞萊深深地迷住，而這完全不對等的矛盾身份和兩者的情感糾葛引發了后續的一系列故事。該片全長2小時18分鐘，開篇是瑞萊第一任老公的死亡，他從山上掉了下來，而影片的結局是海邊瑞萊的死亡。山、海為該片的主要主題，其也可以分成上下兩篇，上篇為山，所謂“你說愛我的瞬間，你的愛就結束了”，所以上篇是女人的欺騙和男人的愛；下篇為海，“你的愛結束的瞬間，我的愛就開始了”，下篇是女人的愛和男人的幡然醒悟。

《分手的決心》視聽語言分析

電影《分》的視聽語言設計非常巧妙，為了匹配和貼合劇情的內部節奏，影片在主題表達和視聽設計上極為考究，使用了許多鏡頭語言詭計：審訊室里，雙面鏡與監視器構成復雜的畫面內部關系；高山與大海構成人物的隱喻；大全景俯拍的海岸線構成裝飾性的畫面構圖等。“仁者樂山，智者樂海”——前半段敘事以“山”為主，男性代表著“山”；后半段敘事以“海”為主，女性象征著“海”。山、海的表達既通過服裝的顏色實現，也通過場景、道具等完成，山與海的界限、男與女的界限，在電影中最幽微、曖昧不明的細節處滲透，很容易被忽略。從瑞萊的視角看，從海邊挖的坑里看出去，沙子成了山壁，隨著海水一點點漫進來，“山”消失了，被海水沖刷填滿，在瑞萊眼中山和海的界線消失的時刻，她終于迎來了死亡，海灘上小小的漩渦是她最后的痕跡。海俊獨自在海灘上徘徊，礁石作為象征性的山，隨著海水漲潮，山和海的界線逐漸消失，海水正將他卷向更深、更黑暗的絕望，如同在地獄中尋找愛人的俄耳甫斯。

聲畫關系推動劇情發展

聲畫對位指的是聲音和畫面相互獨立而又相互作用的結構形式。具體來說，首先，在形式上，聲畫對位屬于聲畫分立的范疇，指聲音和畫面在形式上不同步、不吻合、相互獨立；其次，在內容上，畫面所提供的信息和聲音所傳達的信息在性質和情緒上存在很大反差，甚至完全矛盾、對立；最后，兩者雖然相互獨立，但又彼此配合、彼此照應，能從不同的角度為同一個人物或主題表達服務，既分頭并進又殊途同歸。運用聲畫對位可以打破時空界限，把現實與過去、歡快與悲傷有效地結合在一起，使時空交錯、今畫昔聲相互映襯，達到強烈的、撼人心魄的藝術效果。在聲畫對位中，聲音和畫面呈逆向發展的關系，將這種聲畫關系與暗示、隱喻或譏諷等藝術手段結合起來，可以使影片具有深刻的象征或諷刺意義。在不同的影片中，聲畫對位具有多樣化的作用：一是巧妙地承擔沖突性強的敘事任務；二是鮮明地描摹人物內心，營造獨特氛圍；三是直接形象地表達深刻的象征含義。

在電影《分》中，警察海俊在一個著名的攀巖巖壁下發現了一名登山者的尸體，他是失足或自殺，還是有人把他推了下去？在面對死者美麗的妻子宋瑞萊時，她的年輕美貌和些許的神秘感讓海俊瞬間著迷。但同時，海俊也清楚地知道瑞萊是嫌疑人，所以在海俊監視調查瑞萊的過程中，就有這么一場看上去既矛盾又曖昧的戲：一個刑警，一個嫌疑人，貓捉老鼠的游戲在眼波流轉間展開，刑警海俊用望遠鏡偷窺著明艷的嫌疑人瑞萊，正常的正反打鏡頭后，海俊突然拿掉望遠鏡，特寫的監視鏡頭毫無過渡地變成與被監視對象身處同一空間的心理鏡頭，海俊與瑞萊出現在同一空間中，以一種突然打破邊界的親密距離相處，而聲音依然是海俊在車里密閉空間中的呼吸聲和電影配樂，淺淺的呼吸聲將兩者或者說是海俊的曖昧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他渴望貼近瑞萊的心。海俊近距離地觀察瑞萊以及閉上眼睛聞瑞萊的氣味等，充分體現出了他的心理。而從瑞萊的視角來看，即使她在被監視，她也有能力反轉這種凝視，轉而掌控監視者、凝視者。在這一對視中，瑞萊實際上牢牢地掌握著主動權。影片以這種聲畫對位的形式來暗示警察和嫌疑人之間不同尋常的逐漸產生愛意的心理變化，影片中兩人的關系在之后逐漸由警察與嫌疑人的關系向曖昧關系慢慢推進。瑞萊突然抬頭，把海俊瞬間拉回現實的車內空間，瞬間畫外音響起，聲畫實現了同步，但海俊似乎并不愿意馬上結束這種狀態，所以接下來接打電話時，兩人依然身處瑞萊主導的室內空間中，但人聲卻使用的是海俊的原聲，瑞萊看似身處她主導的空間范圍內，但她的聲音卻是從電話里傳出來的，這暗示著這段接打電話的畫面依然是海俊的臆想，后面有他在車內空間的畫面和聲音，他作為警察，對所謂的嫌疑人的興趣已經超過了本職工作范疇。這里兩人的聲畫關系雖然看上去相互獨立，但又彼此配合，彼此照應，既分頭并進又殊途同歸。二人的關系打破了時空界限，把現實與心理空間有效結合在一起，時空交錯，此畫彼聲，相互映襯，達到了強化曖昧又模糊曖昧的效果，這也為二人后續的故事發展做了鋪墊。

山海的隱喻揭示主題

《論語》是由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孔子的弟子及其再傳弟子編撰而成的語錄，其中有無數經典的至理名言，如“知者樂水，仁者樂山”。這句話的原意為：山高大巍峨，山上草木茂密，鳥獸群集，人們生產生活所用的東西山上都能產出，而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水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其出于自然，就像人的美德一樣。所以，知者樂水，仁者樂山。在電影《分》中，貫穿始終的“山”與“海”是暗示人物特質與關系的重要意象，同時，在這兩個單獨的元素之間隱含著第三個元素——山海交界線，其也是男女主角的情感交集處。

在電影《分》中，瑞萊在審訊室第一次接受審訊調查時用中文說：“孔子說過，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我不是仁者，我喜歡海。”這里有三點信息。首先，從臺詞分析，不同語言的出現是一種隔閡，同時也是吸引。在韓語電影里說中文，瑞萊自身便攜帶了一種外來者形象的符號，讓海俊產生了好奇，這種好奇表現為海俊從內心想知道她說的是什么。這樣的設計并不是因為瑞萊的韓語不夠好，表達不出來這句話的意思，相反，海俊第一次見瑞萊時就說她的韓語說得很好。因此，瑞萊在這里引用孔子的話是想引起海俊對她的興趣，從而打斷海俊對案件的深究。后續的劇情也確實如此，海俊小聲說了一句“我也是”，這樣的對話更像是男女之間的聊天，而不是審訊室里警察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對話，由此對話衍生出來的曖昧關系則更明顯一些。

其次，從畫面進行分析，瑞萊在用手機翻譯“知者樂水，仁者樂山”這句話時，真實與鏡像的虛實變化反映了一場微妙的心理戰。通常，鏡子在電影中能起到延伸人物內心世界的作用，當瑞萊對著翻譯軟件說“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時，原本在海俊身上的焦點就調整到海俊背后的鏡子上了，此時鏡子里面的海俊是真實海俊的內心投射，鏡中的海俊是清晰的，他正在專注地傾聽。當這句話被翻譯成韓文放給海俊聽的時候，焦點重新回到海俊的身上，但同時瑞萊身上的焦點調整到鏡子里的瑞萊身上了。當整句話說完以后，焦點再次回到鏡子里的海俊身上和真實的瑞萊身上，海俊說了一句“我也是”。鏡外聚焦是單一的劇情，鏡內聚焦則暗示人物有心理活動、潛臺詞。當鏡子里的清晰影像出現時，海俊和瑞萊的反應是他們真實的心理活動，其中也暗含著一些潛臺詞，他們互相觀察著對方，鏡頭焦點呈現出虛實交錯的狀態。這里是海俊被瑞萊迷住的起點，從這一刻開始，他的職業操守和心理界限開始被攻破了，心里的大門不自覺地向瑞萊敞開。

“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本片的山、海主題由這句臺詞開啟，劇中主要有綠、藍兩個有寓意的色系，綠色即山，是防備、欺騙、利用，是上篇的主色調；藍色即海，是愛，是下篇的主色調。

《分手的決心》視聽語言的特點

精心設計的鏡頭

鏡頭語言包含景別、角度、構圖、光線、色彩、運動六種呈現形式，鏡頭語言是電影制作中最基本的語言形式之一，其利用影像和聲音等多種手段來展現情節、人物、氛圍等要素，是電影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鏡頭語言的研究主要探討如何使用不同的拍攝手法、鏡頭語言進行敘事和表達情感。鏡頭語言是指以鏡頭為語言表達人們的思想，使拍攝者的意圖通過攝影機更好地表達出來；人們可以通過鏡頭畫面的呈現方式和變化，感受拍攝者所要表達的內容。電影《分》延續了樸贊郁以往的風格，陰郁的鏡頭語言和蒙太奇式的快速轉換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觀眾，推動觀眾接受導演的觀念。

在影片《分》中，審訊室里的晚餐時間從一個關系鏡頭開始，男主說他點晚餐了，隨即出現幾個晚餐的特寫鏡頭，擠醬油，拿開壽司的盒蓋，兩個人開始吃晚餐。兩個人同處一個較為封閉的空間，鏡頭的主色調以女主臉上黃昏時分那種溫暖的黃色為主，整體氣氛開始變得“溫馨”，男主為女主訂的晚餐在同事口中是“豪華”標準，側面表現出男主對女主的態度“不一樣”。這里還有一個女主看晚餐包裝袋的特寫，表明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一個“驚喜”。此時鏡頭轉到審訊室外，為全景鏡頭，可以看到外面冷色氛圍濃重，但是內部卻被溫暖的光線包圍。雖然都是與審問關聯的場景，但氛圍卻截然不同，這是男女主感情的第一次“升溫”。在監控畫面中，瑞萊的臉部有一個亮度特寫，這應該是在提示觀眾注意瑞萊的內心情況。

色調影調的氛圍營造

影調是物體結構、色彩、光線效果的客觀再現，也是攝影師創作意圖的體現和表現手法運用的結果，光線構成、拍攝角度、取景范圍的選擇都影響著影調。電影攝影中的影調主要是在光線的基礎上，結合光自身的色彩，形成一種光的韻味，以塑造影視形象。影調是光線在影視畫面上的表現形式，不僅可以對電影世界中的時間、空間氛圍進行有效的烘托，還可以協助電影表達情感，讓畫面中的人、物等更具立體感，清晰地展現其輪廓，提升電影畫面的質感。通過影調的營造對電影中的環境、人物形象、氣氛等進行高質量表現，可以增強電影畫面整體的藝術效果。重點在于，影調的塑造以導演的創作意圖為主導。在電影攝影中，導演對影調的不同運用形成了不同的視覺體驗，其對光線進行了合理處理，使光線參與到畫面敘述中，為營造氛圍而存在。

影調更偏情節，色調更偏視覺。電影中發生的大部分場景和對話幾乎看不到陽光，不論是室內戲還是外景戲，光線的影調風格都偏于陰暗，這也暗示了影片想要展現的是一個蛇蝎美人的內心陰暗面——不斷地沉淪，不斷地墮入罪惡的深淵。這一點也可以歸結為導演對人性的刻畫與理解，導演通過陰郁的視覺元素來暗示人物的心理，并為影片探討人性、展現人物內心世界的轉化而服務。如影片中海俊對瑞萊的第一次審訊，這一段的光源主要是審訊室一側窗戶的自然光和另一側一盞昏黃臺燈的輔助光源，整段影調依然是昏暗的，導演對光線的運用追求自然真實，力圖還原真實生活中的光線。瑞萊的戲份大部分都是室內戲，她大多時候是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活動，再加上陰暗的光線影調，能夠讓觀眾感受到壓抑的氣氛，這也暗示了人物內心的陰暗面。

由此可見，影調的合理運用可以為整部影片奠定基調氛圍，更好地呈現故事主題，刻畫人物形象。

《分手的決心》幫助樸贊郁導演奪得了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其在視聽語言方面使用了較多隱喻，較為晦澀，對于普通觀眾來說，如果不仔細反復觀看或者沒有影片分析會較難看懂。但正因如此，影片才具有無窮的魅力，這也使得很多影視專業的學生把這部影片當作教科書級別的電影。